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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 Me Souviens


Je me souviens : que né sous le lys, je croîs sous la rose.

法国和加拿大之间一些不值一提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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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Sept 2019】


加拿大一手搭着方向盘,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紫蓝色的眼珠上。正是傍晚时分,通往Jean Lesage机场的高速公路车满为患。他看着交通灯在他眼前从黄转成红色,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今天是法国的飞机降落的日子。一切都来得过于突兀:一个月前他突然接到对方的电话,“我今年的年假在九月中。”那头的声音说,“我订了9月13号前一天到达魁北克城的机票。”


他和法国甚至算不上朋友,交情也仅剩每年圣诞的祝福卡片。各种世界会议上遇见也只是打个招呼,比如两年前的G7:就连他家首相和对方新上任的总理交谈甚欢的那会儿,他带着礼貌的微笑望向原本在身旁的法国,却发现对方转身就和礼仪小姐调起了情。


况且夏末秋初的魁北克城已俨然一副准备进入寒冬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如南法的蔚蓝海岸来的惬意。但弗朗西斯在“ville de quebec”这几个音节上如此强调着,让他毫无拒绝的可能。


“当然。”于是他说,顺口牵出一句善解人意的谎言,“我那周也在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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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没在人群中,马修·威廉姆斯就是个普通的加拿大人。红色枫叶旗的帽衫衬得他的浅肤色更加苍白,牛仔裤包裹着纤瘦的双腿在机场的人海中怯怯地移动着,生怕撞到谁,彼此道歉都充满尴尬。


和走到哪里都耀眼发光的他的双胞胎不同,亚瑟曾评价过他从小眼里就有股忧郁的气质——虽然对方下一秒就自问自答地接上,“这种寒冬换我也心情不好。”


那时马修已经大了一些,英语也逐渐说得好了,正和亚瑟重新探游着美加边境、后来成为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那块区域。他抬头,眼神飘过半结冰的温哥华港,看见殷红如血的晚霞落在北边的山脉上,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见过河对岸一片相似的红色。


“性子稳一些也是好事。”亚瑟停下步伐,稍微喘了口气,“不像你南边的那个兄弟……”


马修立刻心领神会,“美国又找你麻烦了?”顺手将手上的水递给自己的监护人。对方对他感激地笑笑,拍了拍他的上臂,


“……谢谢。这段时间倒是没有,他自家的乱子已经够他好受的了。但他确实自从独立之后就日复一日给我写挑衅信,坚持了快有四十年。”绿眼眯起,在记忆里确认了一番,“对,上一封是在1814年。”


“所以还是你好。”不等他回话,亚瑟就这么自言自语地下了结论,淡淡道,“至于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在Jamestown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该把他淹死。”


那时马修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的确,对于懂事惯了的人来说,没有人想知道他曾经也活泼过。


或者说,曾经也是有人知道的,只是现在已经不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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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机场的弗朗西斯神色疲倦,暗蓝色的眼瞳里带着一抹不属于这副堪堪二十出头皮囊的苍老。


马修立刻走上前去,“法国先生。”


不想对方却惊讶地对上他的视线,像是根本没意料到他会出现在机场似的——然后神色放松下来,眉头依旧皱着,


“啊,马修。”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吐出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我平时不怎么听你说法语……抱歉,没认出你的声音。”


加拿大失笑,“没关系,这毕竟也是我家的官方语言之一。”


法国人有些紧张地以指尖敲着行李箱的拉杆,还想寒暄几句,最终却只能以几乎是谴责孩童的语气道,“我知道你的地址,本可以自己去你家的。”


马修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在沉默了几秒钟后,作了个“走吗?”的手势。两人在一片尴尬的默默无言中走到停车场放好行李、上了车,小轿车在机场公路盘旋了几个弯之后上了大路,马修在等红灯的间隙只好百般无聊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真是奇异的景象:九月中旬的魁北克不过是深秋,却已经开始下雪了。


在距离他家最后的一个分岔路口,弗朗西斯却做出了个令人惊诧的举动。


“加拿大,我——”法国忽然伸手拉住他扶着方向盘的手臂。刚等完红灯正准备开动汽车的加拿大一个趔趄,小轿车在街道上开出个Z字形。好不容易稳住了,紫蓝色的眼睛震惊地转向他。


“——对不起。”长头发的国家小声说,抿着唇,又侧过脸去,“我再去看一眼……亚伯拉罕平原。”



【August 1759】


值了半天岗的弗朗西斯走下堡垒的阶梯,倚在扶手旁卷了一支烟。周围暮色渐起;魁北克夏末秋初的傍晚已经带上了一层入骨的寒意,他在吸完最后一口后依旧神色疲倦,掐了掐鼻梁后还是抬起靴子继续行走在亚伯拉罕平原上。玫瑰色的晚霞温柔地落在圣劳伦斯河状似平静的河面上——


或许不久对面的河岸也会染上这样一层骇人的红色,和一些身着红色军装的野蛮人。但忧虑是无用的,弗朗西斯也明白。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亚瑟·柯克兰并不是个肯在一次战败后就善罢甘休的人。


星星点点的光从远处的营地冒出来,弗朗西斯眯起眼睛,突然开始期待起今夜的晚餐来。对于在高塔上吹了一天风的他来说,简单的面包和热汤就能令人身心愉悦。



“法国先生!”地平线尽头却突然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马修?”弗朗西斯有些惊讶,神色瞬间带了一分嗔怪,“你怎么衣服不穿就跑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孩子身边,解下身上加绒的蓝色军装外套盖在对方身上。而马修只是睁着他的漂亮眼睛看着他,才到他大腿的身高显然撑不住长马褂,蓝色的边缘在土地上散成一片,看上去有些可怜。


“我只是想你了。”他甚至有些生气,因为自己的感情没得到回报而恼得伸出小小的腿就往草丛里踢,“营地里的军官们都不让我去河边玩,说是河对岸有吃小孩的怪兽。”


弗朗西斯因此噗嗤一声笑出来。马修抬眼看他,满眼都是莫名其妙。法国人只是伸出手捏了捏小殖民地还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笑眯眯道,“晚上想吃些什么?”


“先生给我做吗?”紫瞳顿时灵动起来,满眼都是期待。


“你先说说看。”


“嗯——”小马修皱眉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先生做什么都好吃……”


嘟着小嘴鼓着小脸,在暖色的晚霞之下显得可爱极了。弗朗西斯不禁又伸出手摸了摸孩童的圆脸,蹲下身子和他视线齐平,又稍微思考了些许时光,


“那就——煎绿豆角和鳟鱼,还有火腿蔬菜汤吧。不知道小厨房里还有没有新鲜奶酪——”


“不要汤!”孩童顿时睁大双眼,鬓角的金发都被摇得在空中飞舞,“我不想喝汤——”


弗朗西斯点了点他的头,“小不点,不喝汤长不高的。”


“我不管,反正还有法国先生保护我。”小马修对他笑得眼睛弯弯,对他撒娇式地伸出手。弗朗西斯故作无奈地叹口气,也张开双臂,连着他的蓝色皮毛外套一起抱起金发的幼童,抬起马靴继续开始走路。


“他们说英国人又要来了。”马修小声说,“他们不明着说,但我知道这是我这几天都不能出门玩的原因……”


弗朗西斯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一时只剩马靴在草坪上的行走的白噪音,几秒之后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金发小脑袋抬眼看向他。


“情况怎么样了,先生?”马修悄声询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哈。”弗朗西斯在对方乱糟糟的发旋上亲了亲,“别担心,我还不准备让你学英语呢。”


“嗯……”孩童的小脸轻轻在他肩窝蹭了蹭,打了个哈欠,阖上眼帘,“我相信你。”



【12 Sept 2019】


他们到亚伯拉罕平原上的时候,天色已是迟暮。乌云遍布的天空能见度极低,两人的脚踩在刚落了一层白雪的草坪上发出吱呀的响声——走到半途加拿大忽然恍惚地觉得,脚下的这条小径,没有来路也没有尽头。


他有些茫然地转头看身旁的弗朗西斯。对方的情绪在机场见到他那一刻开始一直有些焦躁。他先是在入口处圣女贞德花园的堡垒旁要求停下来,满脸不悦地抽了根烟,因为焦虑又被呛到了也只是挥了挥手不让马修接近他。金发的加拿大人也只能怯怯地跟在他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直到弗朗西斯再次不耐烦地对他招手示意他跟上他的脚步。


他也鲜少见到一贯注重表面形象的对方如此浮躁而慌张的样子。


直到半长发的法国人也停下了脚步望向远处的圣劳伦斯河时,他才敢出声问出在心中酝酿了多年的问题:


“你那时睡着了吗,先生?”


听见加拿大对他旧时的称呼,弗朗西斯忽然僵住了神色,但依旧没有转头看他。


“他们说那天晚上法军的不作为都是因为你们全体睡着了,没来得及抵御英国人的突袭……”马修难得攒足了勇气,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尽管声音极轻,立刻就被卷入了风中,“是这样吗,先生?”


一阵冗长的沉默,却在马修半是希望半是紧张的心情中,只换来对方一句轻飘飘的回应:


“我不记得了。”


加拿大人只能心有戚戚然地看着对方的嘴唇一张一闭。半长金发的国家双手插兜,往另一侧撇了撇头,


“我都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了。”



【Sept 1759】


“您的意思是不对北美殖民地增援?”弗朗西斯惊讶地放下手里的羊皮纸,看向眼前的君主。路易十五的眼睛毫不带感情地看了看他,垂眼拈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吃了,“如果这样,蒙特卡姆所做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太耗钱了。在欧洲本土的英国和普鲁士就够难缠了,哪有时间管殖民地?舒瓦瑟尔也同意我的看法。”


“但我们完全有能力保护Nouvelle France的土地,陛下。”弗朗西斯的声音僵硬,脊柱逐渐发凉。


“能力是一回事。”戴着假发的国王脸上面无表情,“当代价高于所得时——”



【Dec 1759】


“直接放弃是最理智的选择。”英国人满脸嘲讽地对餐桌边沉默着的马修说道,“当然,对于背信弃义的法国人来说更是如此。”


正大快朵颐的阿尔弗雷德歪了歪头,放下了刀叉,像是不理解两人之间的争执点在哪里。在这个同样年轻的殖民地眼里,和自己长得如出一辙的新兄弟完全没理由不喜欢自己最喜欢的哥哥——


但马修并未多理会他,只是继续抿着唇不发一言。直到亚瑟恼得哼了一声,倒掉了他桌上的食物,拉着阿尔弗雷德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孩童紫莹莹的眼睛才落下这几天的第一颗眼泪。





法国从未提起,加拿大也从未告诉过他:在巴黎和约之后,英国曾用过无数种方式——哄骗、发怒或刻意讨好——说服他归顺于他的治下,但只有这句话起了作用。


如今更是时过境迁,有些事就该任它尘封化灰。


更何况,加拿大一直是北美双子中更加懂事的那个。



见弗朗西斯面对他的质问许久不言,金发的加拿大人也只能望向远方的高楼。建筑的棱角都在这场荒诞的梦境里融入了背景压抑的灰色中,立体感尽失,像是一幅平面图。


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忘记也是正常的。”依旧是轻柔不带一丝埋怨的语调,“毕竟,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I haven’t said a word since you’ve been gone

You were my ground, my safe and sound

You were my aerial

And I wish there was a treaty we could sign

I wish there was a treaty

I wish there was a treaty

Between your love and m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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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写好在我的文件夹里躺了大概有一年了……还是决定在纪念日发出来


很多人都知道美国最初十三个州从一开始就是英国主要出力建造的殖民地,加拿大原本是法国人治下但最终所有权被转让给了英国。在英国人和美国人写的历史书里,只重视金钱利益的法国人只把加拿大当作原材料的归属地而并未用心去经营它,直到英国人来临——


但丘吉尔都说过了,‘历史是胜利者所书的产物’。Renan也写,‘身份认同是在不断遗忘中产生的’。


我感觉至今为止魁北克人都对当年的法国有种轻蔑和愤懑——被母国背叛、放弃并像战利品一样奉献给敌人的殖民地大抵心情都是如此。之前几次去蒙特利尔和魁北克城的酒吧和当地人聊天聊起魁北克历史时也会被直接说,‘当年就是法国人直接抛弃了殖民地’或是‘所有魁北克人都知道那天晚上(亚伯拉罕平原战役)法军都睡着了’。


资源和所有权可以通过一纸合约被转让,但身份认同和爱呢?


当然,之后英国人的宽松管理也是准许这种情绪出现的一个要素:要是当年英国把殖民地上的法国文化全都给踏平的话,魁北克大概就像现在的Lousiana一样,除了一个供游客赏玩的French quarter以外也没有什么居民以自己是法裔后代自居了(虽然LA的情况比QC要复杂一些)。


【关于标题】:‘je me souviens’是法语,加拿大魁北克省的箴言,意思是‘我记得’。这句箴言有没有第二句留有争议,但据说下一句是‘que ne sous le lys / je crois sous la rose’(‘生于百合,长于玫瑰’):百合一直是ancien regime时期法国的标志,玫瑰是英国的国花。

魁北克现在的省旗也还是蓝底白色百合(fleur de lys)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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